"对不起,"客栈老板娘说,"没有刀叉,只能用筷子吃,可以吗?""没问题,"我满是自信地回答——毕竟在离开德国之前,我就开始训练自己用筷子吃米饭和面条了。
当德国的朋友问起来,"整整三个月都要吃奇怪的食物,你可怎么熬过来啊?"我只是淡定地笑笑而已。在中国,我可不想像个又萌又蠢的游客一样,到处去问别人最近的麦当劳在哪,或者靠吃士力架活下去。面对这次中国之行的终极体验,我可是准备得相当充分了。然而现在,这位盛情款待我的友善的女士正在往餐桌上摆放鱼头、豌豆,还有切成厚片的莲藕。她看着我吃力地剥着鱼头的皮,用筷子刺穿高尔夫球般大小的藕片,两分钟后,她仁慈地说:"你也可以用手。"
在我来到湖南之前,我已经在北京打探了相当多的餐厅和小吃摊。我想尝遍我的德国朋友们嫌恶的所有食物——比如动物身上怪异的部分、从来没听说过的蔬菜,还有难以形容的创意料理。我得承认我是个吃货,而且总是倾向于把饮食习惯小题大做。别人把吃饭看成抵抗饥饿的途径,而我却常常只是因为新鲜、刺激就尝试新食物。而对于一个欧洲人来说,再没有比中国更能扩大自己饮食视野的地方了。
在北京吃饭,我发现的第一个秘密是:怪异食物越多,食用它的方式就单一。比如,我到北新桥一家有名的卤煮店(我管它叫做"内脏餐厅"),这里供应用猪肺和猪大肠煮成的汤锅,大肠柔软而紧实,猪肺吃起来像软骨似的。可我却被周围的人吸引了,来这吃饭的几乎都是男士!他们一边喝着白酒,一边享受着大块的肉和内脏,多数人手里还点着烟。看起来,他们就像是把这顿饭当作特别具有男子汉气概的经历一样来庆贺着。
我也了解到中国人并不喜欢在餐桌上与朋友交流"嘿,你那份鸭肉怎么样?"他们只享受自己的那一份美味。我所见的大多数餐厅都是为了一群人用餐而设计的,而不是让单身人士坐下往自己嘴里塞吃的。我也从来没见过有人这么怀有激情而严肃认真地探讨食物。所以,对于我来说,餐桌上的转盘是分享的象征,而中国人想要尝试新鲜的东西。
尽管我所见到的很多西方游客都觉得这些食物令人作呕,我却试着接受它们,这也是个有趣的经历。我喜欢软嫩的饺子、清脆的卷心菜,还有像肉一样的豆腐乳。我吃过四川火锅和维吾尔族的羔羊肉,特别喜欢。有人告诉我,中国人讲究食疗,食物可以直接作用于人的身体,所以我大啖牛蹄筋来治疗我的脚伤。为了抵御北京冬天的寒冷,我还喝了些很多醋椒汤,又辣又热乎。更有趣的是,鸭舌原来是一种极为简单、有些咸味的小吃,当你看电视的时候,可以就着啤酒一起吃,就像薯片一样——这真是听起来最堕落的事了。顺便说一下,当我回到德国,我可以告诉我那些爱挑剔的朋友们,中世纪帝国(作者暗讽那些不了解中国国情、还将中国视作落后国家的目光狭隘的欧洲人)也有饺子和炸薯条——甚至比我们的还好。
在探寻中国菜的旅途上,我的语言能力也提高了。我发现"饿、喝、吃"是用最基本的声音表达出来的——è,hē和chī——就像是快被饿死之前每个人都能低声说出来的安全用语。不过,在中国的饭馆点菜可谓惊心动魄。在学会"làjiao"(辣椒)这个名字之后,在一个没有人说英语的湖南乡村,我走进一家饭馆并点了"làjiao"。服务员回来的时候,左手拿着一只青椒,右手拿着一只红辣椒。"好吧",我想,"她想知道把哪种蔬菜放在食物里。"就在那充满勇气的短暂而愚蠢的一刻,我伸手指向了红辣椒。十分钟后,我被招待了一碗米饭——和一叠十只巨大的红辣椒,没有别的。从那天起,我才知道那道菜的正确名字应该是"zhu ròu là jiao"(猪肉辣椒)——而且我猜我是永远也不会忘记了。
红辣椒也象征着中国人饮食习惯的一个不足之处:大声吃东西、不断地吸鼻涕,这些都没关系,可擦鼻子是个禁忌——但是随着你往嘴里塞辛辣的食物,鼻涕会不断地流出来。当我点了一杯水想要平息我翻滚的胃时,通常是热水,这反而让我更痛苦。但是看看我拥有的那些美好的经历,这不过是一个非常小的牺牲而已。
当我和在德国的朋友互通邮件时,他们问起:"你已经尝过狗肉了吗?"嗯,我不想错过任何重要的东西,所以我走进了一家小饭馆,一尝这种动物的味道。狗肉伴着芝麻,散发着一股强烈的香味,让我想起牛肉和野鹿。我喜欢这东西,这并不像是打破了某种禁忌。相反,我只是做了一件很正常的、在这个国家被接受的事。我感到自己已经变得有一点像中国人了。
但是这种胜利并没持续太久。当我和北京的朋友谈起最近的经历时,他们大多向后缩了一下身,露出痛苦的表情:"你吃狗肉了?你怎么能这样?我永远都不会吃那东西的!"即使是这位湖南的友善的老板娘,当我告诉她我做了什么的时候,她也感到厌恶,"小狗是友善的动物,"她说,"我们湖南人也很友好的。我们永远不会吃奇怪的东西。"她一边说着,一边又给我夹了一个鱼头。
(Jochen Pioch居住在柏林,他是《明镜》周刊、《GEO》的撰稿人,他在今年九月开始了中国之旅)
本文免翻墙链接:谷歌镜像 | 亚马逊镜像
相关日志
没有评论:
发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