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通告
绛帐镇派出所门前有一个通告栏,里面定期张贴判决书。被定罪的有流氓犯、盗窃犯、杀人放火犯,还有一种现行反革命犯。
在所有的通告文字里,"猥亵"一词特别令人费解。老师没有教过这两个字,当时也没有新华字典之类的工具书可查,愈不解就愈想弄明白。琢磨了半天还是不得要领,隐约觉得是用手干坏事,但不能确认。请教高年级同学,人家解释说,大概就是未经对方许可便对异性上下其手的意思。做那么无聊的事情,就要在监牢里度过十几年?这个词从此印在脑海里。
判决书用大号黑体字印刷,每个枪决犯的名字上打了一个猩红的叉,远远看过去便觉害怕:一个人就这样失去了最宝贵的生命?他的亲人也从此抬不起头来。
虱子和敌敌畏
那时候,虱子和跳蚤格外多,叮咬得人整天不得安宁。
睡土炕,不洗澡,恐怕都是其滋生的原因。
农家大都买不起肥皂、洗衣粉,家有皂角树的,还可以用皂角洗衣服。为了解除痛苦,人们不约而同使用了农药。敌敌畏,杀虫特效药,曾用名有:铁卫、捆杀、正击、猛赛、砸蚜、胜屠、摧虫、诛掉、查除、势除、令斩、歼蚜特、百扑灭、好家伙、真可怕、烟熏虫灭等等,这些名字透出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气。它唯一迷惑人的地方是,芳香的气味。喝下去,几十分钟便可夺人性命;皮肤接触,也可在短时间内致人中毒,甚至死亡。主妇们在清水中注入敌敌畏,害虫们立马毙命了,她们反复漂洗衣服,再加上太阳曝晒,以为如此便可清理掉毒性,殊不知这干净的衣服却要人的命。
经常有人半夜三更发作,呼哧呼哧抬到公社卫生院,有的已经不行了,奋力救过来的,也落下了可怕的后遗症。
我母亲似乎也用敌敌畏洗过衣服,但好像剂量特别小,就没有出现什么后果。
"你再不如何如何,我就去喝敌敌畏!"很多时候这不是一句玩笑话。十里八乡,常常有人因口角而寻死,一瓶敌敌畏喝下去,她倒是很快就解脱了,但却把无尽的悲哀留给了家人。
鲁迅与禁书
大约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期,扶风县绛帐镇新华书店摆放了鲁迅的小册子,白皮黑字,封面印有刚毅的鲁迅头像。书名非常怪异,比如《二心集》《而已集》《热风》《坟》等等,叫人摸不着头脑,甚至有点瘆人,但还是忍不住买了几本。无论如何,总算在马恩列斯毛和农业科技之外,有了别样的气息。还是少年的我,那时根本弄不清楚鲁迅和毛泽东的关系,约略能嗅出一丝其间的联系:不好好说话,总是话里藏话,虽不大读得懂,却也能体会那股恶毒的快感。
那时,印象深的还有一本《十万个为什么》。躺在绛中村外祖父家的窑洞里,我随便翻览,一系列地质知识令人着迷:世界原来是这样的。
真正读进去的是《林海雪原》。解放军智斗土匪的传奇,让我有神奇之感。平淡的生活,没有多大波澜,远在冰天雪地的东北所发生的故事,打开了少年的好奇心,那样的人生何其精彩。唯一的疑问是,坏人为何总是那么愚蠢,而解放者的胜利尽在掌控中?其实,最吸引我的是少剑波和白茹的感情历程。纯洁、羞涩、美好的爱情,在残酷的战斗间隙徐徐展开,淡淡几笔,却因想象而生出无穷的意味。在煤油灯昏黄的光下,缩在炕头的少年心中骤然升起了异样的情愫,他想去爱一个人,也享受被人爱的喜悦……那恐怕就是情窦初开。
那本书没有封皮,也没有封底,我看到的也不是故事的结束。但我也就非常满足了,一个馍换来一个夜晚的快乐,并且这快乐还将伴随很长一段时日。文学,唤醒了一个少年沉睡的心灵。也就从那一刻起,我梦想成为一个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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