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证明的"银行通道业务"
1月31日，农历马年的正月初一，是30亿中诚信托诚至金开1号集合信托计划三年存续期满的日子。这是目前为止面临违约风险金额最高的信托产品。
来自上海的投资人陈先生，三年前在上海市工行某支行购买了这一产品，共计1000万元，先后拿到三次利息。"前两次2011、2012年年底到账，收益率都是10%；最近一次是2014年1月8日到账，收益率降到3%。"陈先生告诉财新记者。
这30亿的信托计划规模均由工行代销。据工行一位私人银行理财顾问称，全国范围内共有近700位个人投资者认购，门槛为300万元。
目前，投资者由代销行工行出面稳住。工行总资产超过18万亿元，目前全球市值仅次于美国富国银行，人称宇宙大行是也。
上海的陈先生常给该支行拉存款，去年底还帮有关支行冲过规模，提成千分之二到千分之三，自觉银行不会置他的投资于险境。他告诉财新记者，工行的理财顾问私下告知，本金按期返还的可能性非常大，只是利息无法按照最初的预期收益率10%来兑付。此前利息是否充本，财富顾问没说。
诚至金开1号成立于2011年2月1日，存续期36个月，共30.3亿元，持有振富集团49%股权，实际控制人王氏父子（王于锁、王平彦）持有的另外51%股权及旗下五大煤矿、煤厂等资产均质押给中诚信托。
这个项目为山西工行向中诚信托鼎立推荐，信托产品的投资者基本对接工行的理财客户。因此，在2012年5月首次爆出存在案涉非法集资后，外界一阵哗然后归于平静，谁也不相信这样背景的项目会真的违约。
2014年1月15日，中诚信托向投资人发出了"期满之日存在损失本金的风险"的紧急公告。截至2013年12月31日，这一信托专户资金账上仅剩567万元。
1月16日，工行公开否认了这个项目"工行负有较大责任"的说法。中诚信托则对这一问题拒绝表态。
据财新记者了解，若从这一信托计划的法律文件看，工行只是代销行，不能证明这单业务是坊间传言的"通道业务"。所谓通道业务，是指资产和负债项目均由银行发起，经信托或券商等第三方的渠道过手，转移到银行表外的业务。
财新记者更了解到，中诚信托与工行之间，签订的协议全部都是工行单方面提供的"格式合同"，仅从合同内容而言，工行在这一案件中并无任何法律责任。工行和信托公司之间，更无一纸"抽屉协议"，来证明这一业务是通道业务。自2009年银监会针对银信合作发出禁令，要求通道业务需计入信托净资本或回到银行表内后，银信合作并非就此停止，而是采取了更加隐蔽的方式，抽屉协议的存在一来风险太高，二来通道业务银行是强势方，对信托、券商、基金子公司比银行小得多，往往为抢中介费而竞争，更无可能要求银行提供回购担保。
"如果工行替这30亿元代销产品兜底，无疑损害了工行中小股东的利益。"大行资管部门人士向财新记者表示。
"法理上看，工行为理财产品代销一方，并无兜底责任；中诚仅为信托受托一方，也无保底义务。情理上看，工行为项目推介方，中诚信托无任何主导权，仅是通道业务。工行不能说没责任。"中信非银研究部邵子钦对财新记者表示。
公开来看，工行是这一项目的发起者，资金托管方、代销方；根据种种迹象看，"工行以中诚信托为通道发起了这一项目，借中诚信托的信托计划作为股权投资者以假股真债的方式进入，银行通道业务无疑。"一家信托公司人士认为。
知情人士透露，在2011年融资前，振富的报表账上11亿元净资产，拥有山西省能源重组的资格，白家峁等优质矿权落地的预期。工行本来是想给予贷款授信，无奈企业资质未达标准。工行山西分行于是将融资方作为优质客户推介给中诚信托。
针对市场传言该项目曾找过多家信托公司被拒的说法，接近这一交易的知情人士透露： "该项目过会时，9个委员中，4个同意，4个不同意，1人不在场。会议纪要显示领导批复称，首席风控官需解决不同意该项目的4个委员所提出的问题，该项目才予以过会。"
为推动此案，当时山西工行的副行长先后三次来中诚信托做工作，最终，在代销协议外，工行还与中诚信托签署了资金监管协议。目前，这位山西工行副行长"已退休"。
业内人士告诉财新记者，中诚信托在该项目上获得的通道收益达6000万元，费率约在2%，高于当时行业水准。
在这个项目设立的2011年，信托公司的此类业务收费一般是1%-1.5%。后因券商和基金子公司抢滩，通道业务的收益腰斩。"现在通道业务一般也就千分之三至千分之五。"中海信托人士告诉财新记者。
工行在这单业务上获得的收益4% ，包括财务顾问费、代销费、资金托管费在内，共1.2亿元。
"按照国务院107号对通道业务最新定义，原始业务谁发起的谁负责。通道方只负责通道这一段的安全。工行把钱打给信托，信托打给企业。只要钱到了企业，信托就没有责任和义务了。"一位信托公司高管向财新记者分析。■
30亿资金借出去，到2013年岁末信托专户账上就只剩下567万元。这背后有何缘由？
很难想象，振富集团实际控制人王氏父子在外还有70多亿的非法集资，其中本金大约在29亿，主要投资人为17人。振富集团兼并收购的财务顾问山西省工行是否早就了解这一情节？为什么还竭力推荐？这是个人行为吗？是否有个人吃了好处昧着良心欺骗了工行也骗了中诚信托？
70亿非法集资
2012年5月，振富集团的实际控制人之一王平彦因非法集资被刑拘。中诚信托此时才发现，这家民营煤矿集团牵涉非法集资案已经如此深重。成立于2011年的30亿诚至金开1号集合信托计划首次告急。
"山西哪儿没有非法集资？"当中诚信托去找山西工行的时候，对方如此回答。这令中诚信托项目组的人员开始怀疑，是不是山西工行对此早有了解。
作为银监会直管信托公司，中诚信托负责调查企业主涉案金额及实情。工商银行总行副行长罗熹、中诚信托董事长邓国红、总经理王少华等人赶往赴山西，与工行山西分行以及山西地方政府召开紧急会议协商，但对于非法集资的规模和细节，目前只掌握在当地政府手里，未允许投资者过问细查。
只要收条就可作为凭证，统计下来，王于锁、王平彦父子涉嫌的民间集资数额本金总计29亿元，其中90%来源于山西当地17个大户。这是当地政府机构给出的初步统计结果。
一位当地银行人士介绍，事发之后，不少民间借贷的"大户"不敢露头，甚至远避国外。"当地人听说王氏父子要拿矿，主动把钱送上门交给父子俩管理，利息则是漫天要价。"他说，"王出事了之后，很多人怕被查，不敢举报。但案子迟迟不判，政府态度暧昧，这些人又出来反咬，结果数字越传越大，最高达到70多亿元。"
"这数字不能说多少就是多少。如果有凭证，可以通过查询银行账户资金往来情况，尽可能去确认每一笔借贷，但当地不让我们这样做。"接近该项目的知情人士透露。
中诚信托对于此事的信息披露，其实始于2012年第1季度管理报告：振富能源公司因债务纠纷涉及2项涉讼，银行账户被查封，冻结资金2亿元。
"很多人质疑中诚信托的尽职调查，没有事先查出来企业主王氏父子的民间集资的情况。"接近该项目的知情人士称，从振富能源公司的报表上看，融资前总资产39亿元，净资产11亿元。截至2012年3月31日，振富能源公司资产总额64.53亿元，所有者权益合计41.39亿元，仍是"健康"的。
"账上看不出来有民间借贷。这不在信托公司尽职调查的能力和职能范围内。"接近中诚信托的知情人士称。
业内人士称，山西柳林的民间集资行为愈演愈烈，肇始于2002年，随煤炭市场的升温迅速做大，当地各行各业的人们均身陷其中。"医生、老师、包括公务员都卷入，最多的是个体户。"山西当地某城商行人士说，柳林尤甚。
截至记者发稿前，根据中诚信托的几次公告，振富集团共涉及8起诉讼，除唯一一起因业务经营涉诉案件外，其余案件均未被宣判。振富能源公司下属的内蒙煤矿因此被查封。后经协调，振富能源公司处置了该矿100%股权，将处置所得部分价款共7115万元划付信托专户。
"非法集资本属企业主个人行为，不应该影响到公司权益。但此案当地迟迟不判。"知情人士称，"牵涉的利益相关方太多，当地法院也没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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