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建宏 地方文史工作者
近日透過臉書得知，目前人在美國的六四民運領袖王丹身體十分不適，但因為在美並無醫療保險而希望儘快返台就醫，只是按中華民國出入境相關規定，無中國護照的王老師若要搭機返台必須擁有回美證，不巧的是王丹的回美證正在辦理之中，有曠日廢時達數個月之虞。因此，王丹便透過臉書以「希望台灣政府能夠專案處理，讓我回來台灣就醫。大家幫我跟你們的政府說，好嗎？」來號召「粉絲」協助。果然不到幾個小時便收良效，他已在臉書上回應「感謝移民署相關單位，他們表示已經要召集各單位研究如何處理了。」倘若拿掉這位令筆者一向敬仰他為六四及其他民主、社會運動發聲奮鬥的人名，乍看之下，這樣的一則軼聞會讓人以為又是一則政治人物關說政府官員讓政策或執法轉彎的案例，相信經歷過扭抳作態如吳敦義對其孫子辦理護照事件的發言，或大剌剌不知羞恥威脅如張通榮關說酒駕的台灣民眾，對此絕不陌生。
然而，這次的事件很遺憾的是發生在一位多年倡議人權、民主、平等價值的進步名人身上，雖然手段不似前述人物那樣直接、粗糙、強制，但透過社群媒體號召群眾向政府及相關單位「關切」，只為遂行無涉於公領域的個人利益或權益，讓政府拋開制度及法令而另行設事，而其他一般百老姓若遇此情況就只能自認倒楣或耐心等待。質言之，這樣的行為就是我們熟悉的「關說」或「特權」。
令人遺憾的是，面對此關說行徑，不少自許實現「另一個世界是可能」的許多進步人士及社會運動領袖、學生只是一昧按「讚」，擁護、支持王丹的作法，而未反思其背後，違反其一向擁抱之價值的關說本質。包括王丹本人及許多「粉絲」面對留言中的批評，只輕易地將它們化約為受中共差使的「五毛」網路評論員（所以批評民運領袖），或狹隘的逢中必反者（所以反對中國人分享健保資源），據此在這個事件中，彷彿只存在著支持王丹做法的正義一方，及永遠萬惡且無孔不入的惡魔黨，黑白二分式的情勢下，致使整件事最值得商榷的議題無法浮現。此即標榜進步價值的人士是否也需自省，手中同樣掌握各樣資源，不見得是如資本家的經濟資本、政府官僚的行政權力，而更常是某種可轉化為前述種類資本的象徵資本，其實也是某種掌權者（the powerful），他們一樣有可能運用權力、遂自己利以行使特權。頻以「為弱勢（the powerless）發聲」而對抗政治當權者或資本家的進步運動人士，總在論述及行動中，把髒骯事歸類於高牆那一邊的人才會做的，卻忘了作為一個享受光環、擁載、掌聲下，仍需謹慎意識到自己某種意義上仍是有權者，需要有智慧且自制地運用身邊的各種資源；而在身旁友人、老師或同伴不慎有過當之舉時，也不應只顧同志情誼而情義相挺，據此犠牲了彼此追求的深層價值。此外，留言串中各種反對名人光環差別待遇的網友，其實反應出公民對於制度的信任，乃建立在平等待遇的基礎上，這種對民主社會有著依法而治而非人治的期許，同樣不該被王丹及其支持者們化約為找碴者。
因此，儘管王老師精神及肉體上的困難，我能理解並希望儘快有改善辦法，亦衷心期盼王老師身體無恙。同時，旅台多年一向按時向台灣政府納稅及繳健保費的他，絕對有權利享受台灣為人稱道的醫療照護。但針對王丹對整件事的處理方式，筆者必須表達疑慮及批評，以此共為追求真實烏邦托的同道人士自省。誠如尼采所言：「那些與怪物奮戰的人要注意別讓自己也變成怪物。當你凝視著深淵，其實深淵也同樣會看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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