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单方面设立管辖性的防空识别区引发了东亚新一轮的不稳定。作为回敬,韩国在12月8日也宣布扩大防空识别区,从而再次把中韩之间的苏岩礁争议显露在国际眼前。
中国和韩国有苏岩礁之争。苏岩礁大致位于韩国济州岛和中国上海之间的直线上,距离济州岛80海里,距离上海150海里。在国际上,这个礁石称为 SOCOTRA ROCK,韩国的称呼为IEODO ISLAND (离于岛)。苏岩礁只是中国的称呼而没有得到世界的承认(在这里我以中国的习惯称呼之)。苏岩礁其实是一个距离海面还有4米左右的暗礁,在国际海洋法的定 义中,这类的礁石既不能作为领土,也没有主张领海和专属经济区的权利。但是中国在不遵守国际海洋法方面有众多的例子。比如中国长久以来声称自己最南端的领 土为曾母暗沙,曾母暗沙最浅的地方是距离海平面18米,约为苏岩礁4倍。如果曾母暗沙可以被中国视为领土,那么谁能保证万一中国得到了苏岩礁的控制权不会 宣称是自己的领土呢?
苏岩礁本身并没有太多的历史。有中国文章认为中国古籍《山海经》上就记录了苏岩礁,他们说在"东海之外,………,大荒之中,有山名曰猗天苏山"中的"苏 山"就是苏岩礁,因此苏岩礁"自古以来"就是中国的领土。这种所谓证据放在国际法上就和以嫦娥登月论证中国对一样不值一提。中国又称这是中国渔民祖祖辈辈 捕鱼的地方,又说苏岩礁以前在中国被称为苏岩,是指属于江苏的岩石。但即没有什么可靠的资料显示中国渔民在多早的时候就在这一带捕鱼,也没有证据说明什么 时候这块岩石被称为苏岩。因此,这些说法只能听听而已。
与中国一样,韩国也是一个喜欢"自古以来"的国家。韩国称此礁石为古称离于岛(现在正式称之为离于岛是在2001年才定名的),说此名是因为韩国渔民祖祖 辈辈在这里捕鱼,有人因此触礁丧生而有游魂之故。韩国据此声称苏岩礁是韩国渔民自古以来的活动地。和中国的理由一样,韩国的这个说法也没有可靠的证据。
中国又指在19世纪末的中国海图上就有这个暗礁。我看过古时海图不少,却没有见过如此的中国海图,希望有识之士能展示这个证据。这个时期的中国并无独立制 作海图的能力,中国的海图绝大部分都是翻印自英国水文局的海图,但查十九世纪末的英国海图和当时权威的《中国海指南》上都没有这个暗礁的踪影。
根据记载,苏岩礁最早由英国商船SOCOTRA号在1900年所发现。在1901年(一说1910年),英国皇家测量船对苏岩礁进行精确的定位与测量,确定了其水深,这才正式画在了海图上,并有了一个国际名称SOCOTRA ROCK。自此,苏岩礁即为世界所知。这个说法和19世纪的英国海图及航海书上没有这个岛屿的说法是相融洽的。
在日本殖民韩国的时期(1938年),日本曾经计划在苏岩礁上建筑一个灯塔,但由于二战的原因没有进行施工。到底是日本的哪个部门计划建造这个灯塔还不清 楚。从韩国方面语焉不详的材料看来,这似乎是日本中央政府或者海军的计划而和日治朝鲜政府无关。如果是这样,日本才是最早对苏岩礁有主权意向的国家(它能 够被拥有主权是另外一个问题)。但在二战之后,日本从来没有声称对苏岩礁的主权,这意味着日本已经退出了苏岩礁的主权争议。
1951年3月,韩国在美国的帮助下,设立了防空识别区(KADIZ)。但这时苏岩礁的重要性还不在韩国特别是美国的视线之中。因此,这个防空识别区并不包括苏岩礁。
根据韩国方面的资料,韩国最早主张对苏岩礁是1951年,韩国登山俱乐部(Korean Alpine Club)和韩国海军进行了联合活动,在苏岩礁上放置了宣示主权的铜环,上面刻着"离于岛,韩国的领土"的字眼。这当是韩国第一次对苏岩礁的主权主张。
1952年,由于在战后划定的麦克亚瑟线在《旧金山和约》生效后将要被废除,韩国总统李承晚在海上画了一条称为"李承晚线"的界线,这条线第一次把苏岩礁 画在了界内。由于它把韩日争议领土独岛(竹岛)也画在其内,引起了日本的抗议。美国于是敦促双方谈判解决纷争。最后在1965年,日韩达成了渔业协议,韩 国正式废除了李承晚线。值得指出的是,尽管韩国的李承晚线把苏岩礁划在界内,但是中国并没有因此而提出抗议。可见,中国在当时仍然没有主张苏岩礁主权的打 算,也没有反对韩国对苏岩礁主张主权的打算。
在1963年,中国第一艘国产万吨巨轮"跃进号"在首航时就在苏岩礁附近触礁。当时中国还一度以为遭受敌国鱼雷袭击而险些酿造国际风波。幸亏后来周恩来下 令彻查事件,派出了调查船前往苏岩礁调查后才知道是遇上了礁石。这表明,直到60年代初,中国对苏岩礁的认识还是相当的有限。尽管中国的行动没有遭到阻 拦,但中国也没有主张对苏岩礁的主权。
在1969年美国帮助日本制定的防空识别区中,却包括了苏岩礁。但是由于日本的防空识别区是监视性的,并无任何管辖的意味,加上美日韩是盟国,韩国亦未加反对。日本对苏岩礁没有任何主张,故此日本的防空识别区覆盖苏岩礁并不影响对苏岩礁的地位。
70年代开始,韩国进一步对苏岩礁加以实控。1870年,苏岩礁被纳入韩国的第四水下开发区,这是苏岩礁第一次被列入正式的有主权意味的区域。80年代, 韩国数次往苏岩礁考察并建立了标志物。1995年开始,韩国在此兴建一个面积达1200平方米的水面建筑,建筑物在2003年竣工。这个建筑物确凿无疑地 宣示了对苏岩礁的主权。中国在1995年反对韩国对苏岩礁的主权主张,但是自此苏岩礁的实控权一直牢牢地掌握在韩国之中。
中国尽管不承认苏岩礁属于韩国,但是也采用了以前在东海和南海的"搁置争议共同开发"的原则处理,因此中韩之间还没有发生什么大的矛盾。
在国际法上,苏岩礁其实并没有领土的地位,此点中韩两国并无异议。因此在中韩政府的声明中都说中韩之间"没有领土争议"。但这是否意味着苏岩礁没有价值呢?不然。
诚然,苏岩礁没有领土的地位,也因此没有主张领海、毗连区以及经济专属区和大陆架的地位。但是在国际法上,主张对苏岩礁的权利仍然有着重要的意义。第一, 韩国认为,尽管苏岩礁不能拥有领土地位,但不等于韩国不能拥有主权,在韩国的表述方式中,她们用仲裁权(Jurisdiction)来代替主权 (sovereignty)这个字眼。这里有一个很tricky的地方,就是很多时候仲裁权和主权是相通的,仲裁权同时又是显示主权的必要条件,韩国一再 强调拥有仲裁权,实际上还是转个法子说自己拥有对苏岩礁的主权。
第二,在专属经济区和大陆架上构建人工岛是沿岸国的主要权利之一。国际海洋法第五十六条B项,"沿海国在专属经济区内有人工岛屿、设施和结构的建造和使用的权利"。第六十条规定:"沿海国在专属经济区内应有专属权利建造并授权和管理建造、操作和使用: (a)人工岛屿;……"。第八十条规定:"大陆架上的人工岛屿、设施和结构,第六十条比照适用于大陆架上的人工岛屿、设施和结构。"
由于在自己的专属经济区和大陆架上构建人工岛是该区域拥有者的专属性权利。如果韩国在苏岩礁上的人工岛得到国际的承认,就相当于承认韩国拥有这个区域的专属经济区和大陆架。
第三,人工岛虽然没有领海权利,但是根据国际海洋法第六十条,仍然有半径500米的安全地带的权利。故在人工岛附近仍然有重要的战略价值。
由于中国和韩国在黄海和东海上的共同海面不足400海里,而这些区域都是大陆架。因此中韩并不能都按200海里的标准主张专属经济区,一方或者双方必然要 做出妥协。苏岩礁正位于中韩之间的争议海域之上。韩国提出以中间线原则作为双方的分界线。苏岩礁距离韩国较近,如果按照中间线原则,苏岩礁必然属于韩国。 但中国并不愿意按照这个看起来公平的原则进行处理。更有甚之,有中国专家甚至说由于中国是大陆国家而韩国是半岛国家,韩国无权向大陆的缘海一侧延伸领海, "因为大陆架上的底土和海水属于大陆国家所有",因此韩国在西侧和南侧海域只能享有12海里的领海,而不能享有经济专属区(见陈安刚李冠强《苏岩在中国的 怀抱》)。天知道这些专家在哪一本书中能够翻出这条规则,还是这根本就是这些"专家"自创的一条规则。由于中国对国际海洋法的蔑视,韩国一定要坚持苏岩礁 属于韩国也就不难理解了。
韩国在1951年设置防空识别区如前所述并不包括苏岩礁。后来国际民航组织带头设立为民航服务的飞行情报区(FIR),韩国的飞行情报区却包括了苏岩礁。 自60年代以来,韩国一直希望扩大防空识别区,把防空识别区和飞行情报区统一,也把苏岩礁包括在内。但在1963年却因为日本和美国的反对而无法实现。鉴 于美国和日本都是盟国,韩国也不好硬来。
这次中国单方面设置的管辖性的防空识别区正好帮了韩国一个大忙。对韩国来说,中国把苏岩礁划入识别区,并且规定韩国飞机在苏岩礁飞行时必须向中国提交飞行 计划并要服从中国武装力量管理是不可能接受的事。因此,韩国毫不意外地站在了美日的一方,并趁这个机会做到了几十年来做不到的事:名正言顺地把苏岩礁纳入 识别区中,现在正好找到一个美日无法说不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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